Monthly Archives: January 2010

某校只招境外博士事件令人浮现什么?

所谓的“某985高校2010年招聘计划只考虑境外博士”的新闻,都不知道是不是假新闻。现在连到底是哪所高校都不知道,就好多人发出联想了。科学网的杨志鹏听到这一消息,联想到的是“华人与狗不得入内”这件事。而我联想到的是什么呢?是电影《辛德勒名单》里的一个情节:O. Schindler要带着他招聘的一堆犹太人迁移到一个新的地方。在火车月台上面,纳粹的德国军人要一个个地检查这些犹太人。如果发现任何一个不可能有生产劳动能力的人,就要拉出来,以打击以招聘工人为名,保护犹态人为实的行为。有好几次,军人抓到一些老人或者残疾人士,都被Schindler以某种理由留了下来,说他们负责某项听起来倒很合理的工作。直到当军人抓到一堆小孩儿,以为Schindler这下没话说,正准备要带走的时候,Schindler又栏住了。军人大喊:难道一堆小屁孩儿还能干什么活么?Schindler毫不慌张,把军人的枪口掰过来,发狠地反问:请问你的手指能够伸得进这个孔里面搞清洁吗?能吗?!

这个事例好像跟境外博士这件事是恰好相反的。军人代表的是对一群人的法西斯,Shindler这一反问是对法西斯的抗争。而如果“只考虑境外博士”事件等同于“华人与狗不得入内”事件的话,那这也就相当于该校对境外博士的某种法西斯了——对境内博士的绝育和清洗。在这种情况下,类似“境内博士能吗?能吗?”的反问,反而成为了法西斯的辩护。这是我觉得非常有趣的事情:某一种反问,可以法西斯,也可以反法西斯。难道中间有什么东西搞错了?

想深一层,之所以出现这种有趣的现象,只是因为这类反问根本同“主义”无关,完全是纯粹的、平实的常理。无论如何,确确实实只有小孩的手指能伸进枪孔里擦灰。这种事实真是再法西斯也没办法回驳的,除非对方撕破脸皮完全懒得废话恣意开杀了。所以当Schindler发出这种反问的时候,原本人是被电影情节带入的那种二战片的历史沉重感的,突然打了一个激灵——“嗯?怎么回事儿?”——历史感突然消失了。本来在那种扭曲的年代,若有反抗也只能是另一种扭曲,恰恰是这点让人看电影抑郁的。但是这句颇具亘古不变感的常识性反问,让人暂时醒过来了,自打一个耳光,看看周围——噢,该晾衣服了……

就是说,你愤怒不起来了。

如果,境内博士和境外博士的区别,与“小孩手指擦枪孔”这事儿类似,那咱就算再反感“华人与狗”论,也没法儿投入,没法儿愤怒。境外博士作为一类群体自然没有什么“与生俱来”的,“天然”的什么优势。但境内博士倒很可能具备某种“先天缺乏”的“天然”的劣势。恰恰是因为在“境外博士”这件事中,与“小孩擦枪”之优势的天然性等同的,不是某种优势,而是某种劣势,才导致两件事情景况相反而相映成趣。

因此,很简单:如果你不觉得某校只招境外博士很令人愤怒,如果你觉得愤怒不起来,那无非是因为你同意境内博士有某种天然劣势。那些愤怒的,都是不同意这点的。

我是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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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search Blogging Awards 2010

Research Blogging Awards博客大赛的获奖名单已经公布!中文博客的获奖博客是complexityworld,作者为周涛。其他奖项获奖者名单详见公布网页

获奖者可以把获奖标志的HTML代码粘贴到自己的博客上:

Research Blogging Awards 2010 Winner!

<a href="http://researchblogging.org/static/index/page/awards"><img alt="Research Blogging Awards 2010 Winner!" src="https://researchblogging.org/public/static/img/rb_badge_winner.png" style="border:0;"/></a>

以下是中文博客奖项的其他候选人列表:

complexityworld不是ResearchBlogging.org的注册博客,但是由ResearchBlogging.org的注册用户选出。欢迎更多有兴趣通过写博客认识研究同行的朋友注册加入ResearchBlogging.org

信则有不信则无

假以时日,许多人一定会认为《新知客》杂志得罪过我而且得罪得不轻,以致我几乎每期都要找他们的茬。这也让我的《新知客》专栏显得愈加处境尴尬。今后我的专栏不得不放弃我游刃有余的话题,转向我非常纠结的话题。这使得我不得不变本加厉地找荐以期略为释放这种纠结感。

那就是,如果我们希望变得理性些,别显得那么愚蠢,我们应该咋办——除了自己变成专家之外?

2010年首期《新知客》全方位地把这一问题具体化了。我们可以从一位读者来信开始。署名“欣然”的读者就往期文章《亲爱的,你被算计了》来信道:

但我想说,我是女人。我不想事事都算得那么仔细。当我因为打折商品迈进商专利时,请不要用那种轻视的态度对我说:“这是商家的手段。”好像我是什么都不懂的笨女人,我只是在为自己的购物计划找个借口而已。……

我不知道有《新知客》的主要成员有多少个是女性,也不知道该杂志有没有做过其读者的性别组成研究——有多少女性爱看新知客。我恰好有一大堆关于男女差异的见解,其中之一就是:男人是来生存的,女人是来生活的。作为男人,他们的信条是生存之艰险;而作为女人,她们的信条是生活之乐趣。如果说除了性之外有什么定律统制着男人必须跟女人结合,应该就是这一信条之别了。单独任何一个极端都不可称为一个完整的人生——不同意这一点的人也许就是所有剩下的单身主义者。因着这个原因,是非对女人来说永远不是最重要的,这也是困扰所有新婚男士的问题,也是绝大多数夫妻争吵的核心。男人用错误的态度要求女人认错,而女人认为用这种态度说话已让男人全错。噢……离题了。

既然女人呼吁说“请不要用那种轻视的态度,请不要用你(男人)的理智控制我”的时候,我的专栏持续地发表关于左旋C、抗老化、抑制黑色素等概念的虚假性还有什么意义?整个的新知客除了普通科普之外,那些试图耸人听闻,制造独家新闻点,以求得生存的报道,还有什么意义?因为大众作为一个整体,其性格实际上很像女人。要博得大众欢心,跟博得女人欢心的招数是类似的。博得男士欢心的招术,也许只限于男士话题。

然后,回头翻两页,看范主编的卷首语,就会发现他犯的“错误”:

我们被反复教育要“相信科学”:楼塌了,桥开裂了,食品吃出人命了,最好都由专家们告诉我们结果,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但对错是如何判断的?……这样看来,科学的确不是让我们相信的,而是让我们去怀疑的。

噢,如果是这样的话,科学就不适合女人,也不适合大众。大众不需要一个无可相信的世界,正如女人害怕没有安全感的世界一样。轻信(credulity)是大众文化的一个特征。如果新闻媒体是靠迎合大众生存,那么在“信与不信”这个问题上,新闻媒体应该助长轻信,而不是相反。

我的这一结论使得科普或者基于科普的新闻报道陷入一个悖论。我关于此的喋喋不休早就开始(见科普是中国社会最不需要的东西

往后翻到本期的“封面故事”,一件正确的做法是把标题党进行到底。到底什么能使女人感到concerned?是非?误区?No,no,no……应该是恶心、恐怖和“会死人”。因此,尽管“越艳越有毒”这一标题游离在正文内容之外,仍然值得鼓掌称赞。基于同样的原因我不仅原谅而且赞赏文中其他各处耸人听闻的修辞。我对我在这里指出了这一点而感到抱歉。但请不要谴责媒体,媒体也请不要自责。“真话不全讲,假话全不讲”在任何时候都(已经)是一个非常高尚的行为。就算是有假话,只要我们的初衷仅仅是“提倡怀疑精神”或者“教育读者如何提出正确的问题”,那也完全瑕不掩瑜。读者的质疑甚至反而标志着某种成功——他们如愿地学会了怀疑和提出正确的问题。这使得具体地找文章中的茬变得更加无意义。

本期封面故事的首篇《越艳越有毒》中有一句非常牛逼的话:

出于安全考虑,这样的风险评估应遵我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原则。

我曾经在科普是中国社会最不需要的东西中说过,科学是宁可信其无的。因此这句话道出了一条道理,那就是保障我们生活安全的整个机制,并不是基于让人惶惶不可终日于未知之恐惧的科学的。科学从未保证任何事情,这个没用鬼永远只能停留在怀疑——正如杂志的卷首语所言。同时你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无知”变成了“明知”。无论近年来的PFOA和BPA还是历史上的磺胺酏和DDT,都俨然相关企业为了赚钱而草菅人命的阴谋。我们似乎宁愿相信我们的不幸是由于恶人的犯罪,而不愿相信这其实是由于无知。因为我们很清楚,所有人都是无知的,但只有少数人是恶人。相信哪一个会使世界显得更有安全感一点?女人们以及大众当然十分清楚。

到底是宁可信其有还是宁可信其无?信则有不信则无。

接下来我会具体撰文挑本期《新知客》文章的硬伤,但以上的话不得不事先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