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nthly Archives: August 2012

苹果不是唯一的物质诱惑

科学网上一些文章连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他们埋怨“社会教育很差”,但是根据他们能说出来的道理“社会教育”也没好到哪儿去。所谓“苹果三大件”并不是世界上唯一的物质诱惑。如何处理“想到、做到和得到”的关系,是任何时代都差不多的道理。教育小孩有很多学问,但是“家长给小孩买东西”这个问题真的是炒冷饭炒到胡了。为什么不给小孩买东西小孩就哭闹——而且到念大学了还这样?因为从一开始小孩就没有钱。不管有用没用不管是满足什么需求,要买什么必然要找家长出钱买。该不该买是不用管的,该买家长自然愿意买。在小孩眼中家长是个无限的资源,关口只在家长愿不愿意这上面。向来一切就只有家长愿意买和不愿意买的区别。想要,家长又愿意买,那就皆大欢喜;家长又不愿意买,一切就怪家长,没有别的道理可循。必需要家长主动地说出我为什么买这个,我为什么不买那个,小孩才有可能懂得这种道理。而且不光在买给小孩的东西上,自己买东西小孩在旁边的话,也要顺便教育。哪怕就是买一颗糖果,也有为什么买的道理。小的时候不教育,长大了蹲在一旁哭也是活该。这还赖“社会教育”么?难道要社会禁止一切物质享受来教育年轻人吗?

说什么“苹果扭曲了90后价值观”,道理说出口来成了典型的“赶不上时代”,活该小孩懒得理你们家长。再说了,媒体万里挑一拣出来的奇葩当作普遍现象,也是典型的低智。有的家长什么都不给小孩买,人人都有的东西小孩就是没有。不想小孩攀比,又不教小孩如何调整和面对人有我无,导致孩子养成了事事眼红别人的气质,搞不好还产生偷偷摸摸的毛病。要么就什么都给小孩买。两种极端都有一个共同点就是从来不跟小孩讲关于“为什么”的道理。在小孩教育方面,一切都好,关键是为什么?Why?Why?Why?讲道理!没文化真可怕。

我看中国大多数家庭就算城市化了还延习了以前农村的办法,小孩儿放羊,乱跑乱玩,自动就会好;皮的小孩,打得勤一些。反正家里穷,小孩坏不到哪儿去;早点出去打工,担上家庭的责任,一切就会好起来。富贵人家倒是会有家庭教育的概念,尤其是如何处理金钱,因为不希望后代把祖先基业给败坏了。老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没错。但就算当家也未必就懂道理——特别是商业文明的社会之中的取舍之道。还有,现代家庭教育除了如何理财之外,还包括爱情婚姻观念、性教育、公民教育等等。光婚姻和性这两方面传统农业文明的教育就糟糕透了。所以,什么“高校开学在即 苹果三件套家长‘伤不起’”这样的事情,无非是城市化不透彻,农村遭遇城市的现象。

看看这样的父母教给小孩什么?http://www.zhihu.com/question/20311270/answer/14723034

文明人怎么做,野蛮人怎么做,区别是很明显的。为什么我们的社会各方面都这么野蛮,生存基本靠占、靠抢、靠插队、靠卖乖、靠投机取巧无底线?是因为大多数家庭都不怎么教小孩。文明是要通过受教育才能达到的。不教育,自然而然就会野蛮。你看到一些野蛮人,他们确实也很不容易,有家要养——这就说明穷不必然导致善,越穷越要教。一个没有富人,打倒富人的社会是没有希望的。

氦闪

学院群里有老师贴了一个死亡恒星的最后形态,像一个爆炸过程。我想到一个概念叫氦闪,大概是太阳将来会发生的一件事,可是具体记不太清了,于是上网查了一下。

原来,恒星的命运都是在一个“相图”上面的轨迹。这个“相图”叫做Hertzsprung–Russell diagram。纵坐标是照度,横坐标是色温(?)。太阳的命运在H-R图上跑的轨迹大概如下:

Hertzsprung-Russell diagram

太阳命运在Hertzsprung-Russell diagram上的轨迹

太阳的核聚变反应目前是氢变成氦,温度是不断升高的。温度升高,压力也会升高,不得不膨胀,所以太阳会变成红巨星。等氢消耗尽了,“蒸气顶不住锅盖”,太阳就要缩小,密度增大到一定程度,变成“简并态物质”。这时除了热压力之外还有简并态压力,后者只跟密度有关。当简并压力远大于热压力时,总压力主要就是简并压力。这时体系温度不断增大,总压力却不见增加,因此不膨胀,温度没法降回来,因此就把原来氢聚变生成的氦“点燃”了,发生氦的聚变。这个热失稳过程导致的突然释能,只有几秒,能量是原来的一兆倍,九大行星被这一圈能量扫一遍,啥都烧光了。

核闪之后太阳就继续靠氦的聚变维持,最后变成碳之后就没办法再发生聚变了,变成白矮星——一颗巨型的金钢石。

以上是我自己随便上网看看之后瞎扯的。我不是天体物理专业的。

以下是一个视频,一开始的片断就模拟了氢闪。

这是一个更完整的过程:

完全经得起推敲和演绎的科普只能是教科书

ResearchBlogging.orgTrevor Quirk (2012). Writers should not fear jargon Nature, 487 DOI: 10.1038/487407a首先要明确的是,科普的本质目的是对读者某方面的不劳而获的满足。所以,假如在这世上不可能不劳而获的话,科普的存在总之多多少少必然是经不起推敲的。

专业名词不是为生造而生造的。相反,学术上至少在概念和理论方面都遵循最简原则,能少则少能免则免。在这种原则的基础上仍存在的专业名词当然是其中每个字都必不可少的。Nature的这篇专栏里举了intrinsically photosensitive Retinal Ganglion Cells(ipRGC)这个例子:

Scientific literature abounds with distinctions that can seem pedantic. Consider the ‘intrinsically photosensitive retinal ganglion cell’ — or ‘ipRGC’. The term refers to a specific type of neuron located in the eye, and although the phrase is no fun to parse, every word in it is important. A ‘ganglion’, loosely defined, is a mass of tissue, often found in the eye, so ‘cell’ refers to a specific part of that tissue. Not all ganglia are found in the retina, thus ‘retinal’ is justified. And not all retinal ganglia are ‘intrinsically photosensitive’, so that stays, too. This is perhaps the hardest truth for the more idealistic science writers to swallow. It would take paragraphs of explanation to make all of the other scientific distinctions contained in the term ‘ipRGC’. Many science writers would hack away at the term (they call this process ‘distilling’), finally calling it, perhaps, a ‘special kind of ganglion’ or a ‘neuron located in the eye’. Such wording is easier to understand but it does not present the whole truth. I am not arguing that science writers should always use jargon, but I do want to point out what can be lost when they do not.

在这段话里,作者指出了把ipRGC简化为其他更易于理解的短语时,必然要漏掉一些不可少的信息。其实整篇文章的主旨也就是这个。但是作者没有去讨论,漏掉这些信息的后果是什么。事实上,对于科普文章的读者来说,没什么后果。因为,他们不是来学习什么是ipRGC的。当你谈到这个东西的时候,你要做的只是保证不要用一些读者生疏的词,以防读者把眼神停在此处看不下去,于是把你的文章丢在一旁;至于你用的词是否准确描述了ipRGC是不重要的,只要读者顺利看下去就行了。

那么,为什么读者不需要知道ipRGC,你却非要提到ipRGC不可呢?为什么你不直接就把读者需要知道的事情说出来呢?因为读者需要知道的事情是结论,但又不相信单独的结论,所以你不能直接把结论(例如XX添加剂对人体无害)说出来了事,必须写一堆概念、分析、理论。这堆东西又不能让读者看不懂,必须让读者以为自己懂了。但放心——读者不会记住这部分的,这部分的效果是让读者相信最后的结论。读者记住的只是最后的结论。所以就算你在概念、分析和理论中胡说八道也不会造成什么害处。——这就是为什么在普通读者眼中伪科学跟科普没什么区别,没什么分辨能力。而伪科学跟科普本质上也确实没什么区别——它们都靠抓住读者不劳而获的心理为生。

也有一些“科普爱好者”读者,通过认准“松鼠会”、“果壳”这些品牌来确认自己追随的不是伪科学。这些读者也很可能有一些基本中学知识,甚至具备完好的分析能力。他会记住科普文章的原理部分,进行正常的逻辑演绎产生新的问题,然后去追问作者。这时作者往往只能尴尬地进一步用更准确的术语解释一下,然后读者还是被吓退了:“看来这个很复杂”。还有一些“爱好者”根据科普性质的原理阐述设计实验,在他们自家的厨房进行“实验验证”。这自然又产生新的问题,前去问作者。这时作者又只能尴尬地解释“原文的原理描述不严谨”……什么样的原理阐述能经得起进一步的演绎和推敲甚至实验验证呢?那当然是教科书上的阐述!

我所说的“不劳而获”具体是什么?既想像专家那样自己获得辨别能力,但又不想负出成为专家的努力;既想得出分析后的结论(这种结论可信),又不想自己学习如何分析问题(相当于接受高等教育);既想做研究又不想考研(指那些从科普文章或杂志上找东西在厨房做实验交给专家“批改作业”的“爱好者”),等等。

做科普事业的人大概都会说一句话:现在科普的市场很大。事实上,任何满足不劳而获的市场都必然是很大的。在此意义上科普的市场很大跟伪科学的市场很大没有什么区别。

Nature文章后面的网友评论有人提到精英主义,就是说,故意不用原术语,非要解释成普通用语,是一种精英主义,认为大众必然看不懂术语,一定要降低IQ才可能沟通。但是这个方面是老生常谈,赞同和反对的理由来来去去就是那些,我在此就不讨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