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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好奇心

我发现我在旧文重贴 – 问个毛 – 知乎专栏中列出的这么多关于科普的意见中,没有讨论过支持科普的人的一个论点,就是“每个人都有好奇心,科普可以满足他们”。

对于人类的好奇心的各种赞颂,我都赞同。有部分人把人类的好奇心与恶行联系起来,归类为人性之恶,套用一句庸俗的话就是“好奇杀死猫”。 我小时候曾经由于好奇把体温计插入到热水瓶里,拿起来一看体温计裂了,就悄悄原样放好。我妈回家倒水,正准备喝,幸亏有警觉,否则把体温计的水银都喝进了肚子。这个好奇心的满足代价就很大。我想很多人会直接说这是因为我自己脑残。但是,我仍然不认为好奇心是“恶”,我认为是一种善。所以这个例子不用来证明任何观点。

但是好奇心是不是都要被满足?你对什么东西背后的原理感到好奇,就都得被科普、被满足?当然,这个不是必要和不必要的问题,是“假如能有会不会更好”的问题。我赞成好奇心,希望所有人都保留好奇心。但又反对科普,是因为我认为大部分好奇心得不到满足是正常的。你的好奇心得不到满足,并非因为“没人来做科普”。有些情况是因为你学校知识没学好;有些时候是,你应该承认高深知识你无法企及也可以相安无事。非要去做一场希望让所有的好奇心得到满足的事业,只会越做越扭曲。

能做科研,能在一个非常窄的方面,自行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跟成功地从事其他任何事业一样,是一个人的志向、努力和机遇综合起来的结果,理应珍惜和为此感到幸福,但同时他也应该比普通人更自醒和习惯于无知。其他人没有机会做科研,但很多行业都有一定的探索性,也许以关于人的探索为主,能够满足关于人的好奇。但是对于客观自然的好奇,应该由中、小学的相关课程来满足。超过中、小学程度的部分,因专业关系大学课程不包含的自然科学,也可以通过参加公共课、公开课的协助、阅读相应教材来满足。剩下还有未满足的好奇心,你就要面对它们将失落的现实,除非你还有机会继续在有专家在旁的环境中自学(就像大学),而不是在无专家在旁的环境中自学。后者不管你偏不偏执,都属于民科。因为在交流中challenge和defense是学习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遗憾的是我国的中、小学相关课程是在打消人的好奇。至少说,所有教学都对准高考大纲,任何“超纲”的问题都得不到很好的回答,使得学生的好奇心需要在课堂外得到非正式的满足。而在大学,公开课、公共课也成为凑学分的事物,最火的课一般是《电影欣赏》。所以才会显出社会问题,似乎在大声呼唤科普组织。事实上,如果你科普来科普去都是书本知识,套用一些人说“不反对民科就是不尊重科学工作者”的说法,做科普就是不尊重教科书、不尊重正统教育。例如说,圆周运动的教学不应该是中学课堂那样,而应该像果壳松鼠会那样。而其实解决问题的正道是改善教育。

以下可能要扯远一点。为什么在中国,很多人会觉得“科普救中国”,基本放弃把基础教育改变好呢?这也是一种悲哀。因为他们习惯了“官方把持的领域是普通人无法推动改变的”,他们往往只寄希望于“非政府组织”(NGO)改变社会,哪怕官方社会建制已有负责此功能的部分,也情愿把它当成僵尸一样的存在去无视,似乎望通过NGO另外再建设一个完完全全的功能社会——很多人称为“体制外”。这样的思维定势已经深深地存在于大量在中国受教育的年轻人心中,甚至很多已经工作的人心中,至少在知乎体现得淋漓尽致。而事实上,你在政府和事业单位中,才能读懂中国;也同样是在政府和事业单位中,你才会发现改变中国的缝隙。这个就说得有点远了。回到科普话题就是,改善学校教育才是改变科普人忧心忡忡的那些问题的途径。在知乎,讨论政府、事业单位、国家政策解读的问答以及讨论教育的问答,水平外行而幼稚。从业者答案少,原因是知乎主要人群是未工作的学生和“体制外”工作人士。当然,很多体制外工作人士深谙体制。不客气地说,因为这些都是中、高层管理岗位,与体制内人士接触频繁。体制外底层业务人员或者技术人员接触体制机会少。当然,这也扯远了。体制内、外这个概念也很虚。

回到好奇心上。如果问,人类科技的进步,普通人难到要一无所知吗?这也是我很少正面阐述的方面。人类科技的进步,自有其报道。例如论文和新闻。我也不反对“知识分子”、“赛先生”上的这种教科书水平的解读是。所谓“教科书水平”,就是指其内容是基于相关专业本科知识,内容完整,面向受过自然科学方向高等教育的外行。它们其实就是写在教科书上的“小框内容”、“小字内容”、“附加章节”。有人把这些归类为科普,我总之赞成这些。但必须承认人,这些文章,很多人看不懂。很多人鼓吹的科普,是要让大众(特别是坐在电视机前的观众,联想一下我国电视)看懂。事实上,哪怕是拿果壳松鼠会的文章,给普通人多数只能剩下“引力波很重要”、“由爱因斯坦提出”等层次。想把“置信度”的概念传播出去都很难。这不是我举特例,而是科普存在的根本问题。很多人还寄希望科普”传递科学精神“,这些人可能没有真正去做过科普。(以免有人反问,我先声明:我做过。)

也就是说,在我的观点中,人类前沿得到突破后,这个社会只需存在:论文的可访问性accessibility和教科书水平的解读。中总有一个受教育水平的梯度(这个梯度往往很陡),期望所有人对引力波达到相同水平的理解是荒谬的。我的观点中还包括:教科书水平之外的科普是伪科学;好奇心未必需要得到满足,任由它失落,比由伪科学去给予虚假的“满足的感觉”更好。人类从论文到教科书为止(包括科技新闻),这个梯度并不窄。人类的重要科技突破,如果完全没有传播;在一个信息化社会如果完全不存在“科学传播”(science communication),当然是一个不应有的缺失。“科学传播”(science communication)是一个更广的概念。中国流行的所谓“科普”,如果归为“造谣”,它也许也能归为”科学传播“吧。谣言的传播规律也是需要研究的一个课题。但我只认为它只是一种伪科学。

关于“科技报道”

科学网上的王晓明老师回应记者孙滔关于“科技报道”的讨论。其实王晓明只回应了一方面的问题,孙滔记者的文章涉及到很多问题。我由于之前给杂志写过一些专栏什么的,也思考过这些问题。我看完了我本家的文章,觉得一个比较普遍的问题是,作者所举的例子的真正原因不是作者想要说明的那个观点。当然,像作者提出的那几个大问题,不举现实的例子,不好理解;举了例子,那具体事情又有各种各样的其他因素,没有完美的例子的。我觉得有必要说的事情是,作者似乎把“科技报道”的使命夸大得比较历害,成为一种空谈。

作者首先试图把“科技报道”当成个事儿,给出一个定义。至少作者很强调说“科技报道”是什么、不是什么。并跟“社会新闻”和“科普”进行了比较。我觉得这些讨论帮助不大。首先实际上得有这事,你才进行归纳总结出概念给出个定义;假如实际上就没这事,你非弄出来这事,就是无中生有。从作者对“科技报道”的定义中至少可以看出他关心的是那种新闻事件涉及到的科学问题的解释。这是“新闻性”跟“科学性”分离的做法。所谓“新闻性”,就是读者想看。事实上读者想看的是那个新闻事件。“科学性”就是对科学问题的解释。懂科学的人或者内行人,也许自己就能够从新闻事件引到科学问题,但对于普通读者来说,你不去硬扯到科学问题,他们自己是不会提出的。如果这是“新闻报道”那就是一种特殊的。因为其他新闻都是“新闻性”与“真实性”直接同一的。问的就是刘德华老婆是不是怀孕了,于是你写就得回答这个问题。但是科学报道就没这种直接性,问的是这辣椒油还能不能吃,你必须扯到苏丹红的致癌级别,国际标准对“可能致癌”的定义,国际上对“可能致癌”物质的使用标准等等,是你要先告诉读者必须要想到这些问题,然后你又要告诉读者这些问题的答案是什么。有时,你还得告诉读者不该想到那些问题,像如作者自己举的例子“中医问题不应该扯中国特色”。这就是所谓“科技报道”纠结之处。很多记者和媒体人的想法似乎都是要靠新闻本身的手段解决这些问题,通过强调说“科技报道”必须怎样怎样,注意什么什么,事就能解决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孙记者甚至还要提出“启蒙”的问题,这是强加在新闻报道上面的意义。如果启蒙要轮到人们成年了,晚上下班回家看报纸的时候才做,你就算是孙悟空使出72变也不会有什么效果。启蒙是要放在小学教育上的,而且也不需要什么“民主启蒙”和“科学启蒙”,只需要很简单地“不要随地吐痰”,“走路不要争先恐后”,“排队不能插队”之类,这时作者所追求的“公民”;至于“理性”,只需要我们中小学上课的时候注意“知其然知其所以然”,放弃应试教育即可。这些靠教育改革几十年内都做不到的事情,靠新闻报道能做到吗?我持非常保留的态度。

就算我们真的能够改善我们的中小学教育,也不可能要求公民的理性程度足以应付复杂的科学问题,否则人人都可以去做科学研究了。之所以做科学研究需要读这么长时间的研究生,需要博士毕业,就是因为科学问题的分析和解决需要受特别的思维训练的。受过训练和没受过训练的人区别是比较大的(天才除外)。公民没有义务懂的东西,没必要让它们都懂。部分人如果对专业性比较强的内容有兴趣,当然可以深入了解,但不应该是通过新闻报道。目前社会的不合理之处,不是说出了事新闻报道不解释科学问题,而是出了事公众不放心政府部门和专业人士的操守,想要亲自了解技术细节。这是政府决策工作长期不透明造成的偏差。

最后谈一下我对新闻的倾向性的看法。虽然我自己能看出很多新闻的倾向性并进行批评,但我不反对新闻有倾向性——或者我无从反对。否则,何谓“中立”呢?你不试探过所有的边缘是不会知道哪里是主流的。因此孙记者虽然在文章中强调“主流”,还是不免显示了倾向,例如中医问题、韩寒问题。在一个完全市场化的媒体行业向性中,倾没有问题。只要有挺转基因的媒体,就不用担心没有反转基因的媒体。我们国家还没发展到这个程度。媒体人的责任是宣传而不是核实,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说要“允许新闻报道出错”。叫“科技报道”的记者自己提高科学素养是徒劳的。

总之,我们目前眼中看到的社会中“正确专业信息”的大面积缺失,其实质是政府职能和社会管理的大面积失败。正确的专业信息并没有缺失,它们乖乖地躺在教科书和学术文献那里。普通老百姓动不动就需要了解那些内容,才是最不合理的地方。

从IPCC聊到超自然主义

本文不是说科学就不该反,认为该反的可以借鉴本文所描述的方式来反。

不看五月份的Science社论,还不知道IPCC报告的争议在美国闹得这么大。最严重的是美国有议员建议17位气候科学家直接自行了断。美国还有14个州告IPCC,说气候变化的观点和说法是集体阴谋。关于IPCC报告的争议见Wikipedia词条注1。我一向觉得美国是反科学势力很强大的国家,科学在信教的共和党人士之中有非常负面的形象。这14个州估计是共和党的传统票仓吧。而且,如果接受气候变化由人导致这一结论,很多人的饭碗就没了,反对气候变化说法符合很多人的短期利益。

5月份Science的来信栏目刊发了美国科学院众多院士联合署名的信件,主要就是想说明,后来被批的IPCC报告的科学基础部分出现的错误,不影响报告的结论。但是,信件开头用了很大的篇幅来说明“科学是什么”、“科学中的失误”这种非常基本的问题。

之所以每一次科学界受到根本性攻击的时候,科学家的辩护词里就会毫不例外地重申“科学是什么”的基本问题,就是因为对科学的攻击手段,无外乎就是迎合公众对科学误解和误区,对科学的角色和作用进行曲解。先把科学推向神坛,再把科学打倒在地注2。不过,公众往往感觉不到他做了前一件事,而只看到他做了后一件事。这是因为公众本来就已经认为科学就是神坛上的菩萨了。我在之前就已经说过,中国读者需要一座灵验的“科学神庙”。为科学正名的人,自然也要把科学从神坛上请下来,才能继续说理。但是,同为“拉下神坛”,反科学一方拉下之后就直接打倒在地了;挺科学一方,既没有理由把科学推回到神坛上去,又当然不要把科学打倒在地,情境就非常尴尬。没有思考能力(没有思考能力的意思就是大脑形同虚设)的大众又都是看气势和脸色来判断好人和坏人的(例如红脸的是关公,黑脸的是包青天,白脸的是陈世美),更加脑残的大众则是从屁股来判断好人和坏人的,屁股坐在草根这边,就是好人,屁股坐在精英那边就是坏人。这就是为什么反科学宣传总是来得比科学宣传接受面更广泛的缘故(同时也就是为什么五岳散人和令狐补充能有饭碗的缘故)。

事情如果到了“预测”,而且是气候和地震预测的话,就更加纠结。就连彩票这种东西,各地方权威报纸都每天开一个版在那里“预测”。科学被推上神坛的一种表现形式就是今时今日大家基本上认为天无不测风云了。每次地震之后,都会有某些人跳出来声称他之前发表的什么什么文章,他独创的什么什么理论,“成功”地“准确”地预测了地震的发生地点时间和强度,但是无论他如何奔走相告大声疾呼,就是没有官方机构理睬他。大家一看,确实是这样,于是就非常气愤——地震局和权威专家为什么要打压“有识之士”?说白了就是,如果我说明天下雨,明天真的下雨了,那我反正也成功预报了明天的天气,我也成为了“有识之士”。如果我今天跑去气象台提交我的“研究成果”被拒,那我就成了“被打压”的有识之士。大家都可以碰碰运气,搞不好你就会成为“被打压的有识之士”,出名一把。

信件的第一自然段:无法预测

无论科学家如何重申,大众对于科学上如何确认一件事情仍然一无所知。科学上,理论可以成千上万地提,但结论是要通过实验。实验包括纯粹观察、数学建模模拟和真刀真枪地做这三种类型。对于物理和化学,由于直接可以真刀真枪地做实验,因此它们的理论可以被翻来覆去地重复证实,所以这两门学科的预测能力是最强的,它的结论在人类生活生产中的应用也是最深入体肤的。但并不是所有学科都能够真刀真枪地做实验。例如像“进化论”,是很难做一个实验去证实的,只能根据之前发生过的事情来总结。气候和地壳运动也是人类暂时无法控制的系统,因此也不能人为设计实验来证实气象学和地质学的理论,所以这些学科的预测能力是很差的,不能像物理和化学那样保证预测结果。还有更差的科学——心理学。因为不要说人为设计实验,就连观察实验,也都存在不完善的地方。因此对于人的心理,我们现在基本上无法进行预测。

既然这样的话,为什么要欺骗公众?为什么一直有地震局和气象局,一直让我们以为它们可以预测?既然是这样,每天早上的天气预报我是“信”还是“不信”好?

美国院士的这封信的第一段就解答了这个问题:

There is always some uncertainty associated with scientific conclusions; science never absolutely proves anything. When someone says that society should wait until scientists are absolutely certain before taking any action, it is the same as saying society should never take action. For a problem as potentially catastrophic as climate change, taking no action poses a dangerous risk for our planet.

也就是说,对于人命关天的事情,你不可能等到获得有绝对信心的结论的那一天,才做决定。虽然已有的知识非常贫乏,但是反正至少为了基础研究我们都必须密切留意气象和地质运动,那这些信息不利来进行预测也是白不利用,更何况是人命关天的事情。

信件的第二自然段:科学仍比非科学靠谱注3

既然大家知识都不丰富,为什么那些马后炮的“有识之士”,当初仍然被打压?既然你的所谓“科学理论”预测能力也很普通,为什么就不能用“阴阳五行”学说预测,用塔罗牌来预测呢?虽说地震和气象预测是人命观天的事情,用塔罗牌来预测似乎有点“不严肃,但所谓在知识不足的情况下仍然做“科学预测”不也是不严肃吗?问题不在于严不严肃,而是在于“科不科学”。美国院士的信件的第二段回答了这个疑问——为什么此时科学仍然更加靠谱:

Scientific conclusions derive from an understanding of basic laws supported by laboratory experiments, observations of nature, and mathematical and computer modeling. Like all human beings, scientists make mistakes, but the scientific process is designed to find and correct them. This process is inherently adversarial—scientists build reputations and gain recognition not only for supporting conventional wisdom, but even more so for demonstrating that the scientific consensus is wrong and that there is a better explanation. That’s what Galileo, Pasteur, Darwin, and Einstein did. But when some conclusions have been thoroughly and deeply tested, questioned, and examined, they gain the status of “well-established theories” and are often spoken of as “facts.”

科学就算处在可用信息最少的情况下,也是基于事实而作出的推断,最大程度杜绝模棱两可的臆想。这也就是为什么在科学里面,会有逻辑上明晰可辩的“正确”,也会有明晰可辩的“错误”。如果一件句话的逻辑本身无法产生“对”和“错”这两种状态,就无法通过事实去证实或证伪。“阴阳五行”学说这类东西,从来没听说过“理论有误”的。恰恰是使用这种“学说”,就是可以根据你的要求,既可以预测明天会地震,也可以预测明天不会地震。所有街头算命术士之所以能把你原本无常的人生解释得这么符合“理论预测”,恰恰就是因为他所使用的所谓“理论”具有上述这种“方便”的性质注4。美国科学院院士的信件仅仅想说,就算大家的预测能力都有限,但是在灾难发生、成败立现那一刻之前,叫你信那个是非比较分明的科学,不要信那个无是无不是的算命——哪怕每次灾难发生之后,成功似乎都归于算命术士。科学就是因为有错才可信,科学不是别的,就是一个自纠错的学习体系。算命的是从不会出错,这才可怕。

以成败论科学是反科学的绝杀

为什么有错的才安全,不出错的反而可怕?为什么不是从不出错的才安全,有错的才可怕?我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诚然,如果从不出错,真的是最安全的。关于姻缘问题、子女的学业和事业问题,当然可以去黄大仙那里求签,找个你合眼缘的解签佬解一下。将来无论是发生什么,总是可以从某种说法上认为是应验了。但是,对于致命的地震,你也许没有机会等到地震完了之后,去考量当初谁的预测碰对了,谁的预测没碰对的。如果完全没有“辟谣”的行动,地震前,各式各样的预测应该是五花八门,个个都声称自己绝对“靠谱”。但是谁更靠谱,只有等地震真的发生,死人了之后才知道答案。只要一天不地震,你就一天不知道谁预测对了。如果你要考察“以往成败数字”,那算命术士绝对具有100%成功的记录,地震局总是失败。只要你以成败论英雄,科学绝对具有最孬种的失败记录,而阴阳五行、巫术、塔罗牌等等绝对百发百中。

地震预测属于超自然主义范畴

为什么阴阳五行、巫术、塔罗牌等东西会百发百中?

阴阳五行、巫术这类东西,是伴随人类的诞生和成长的。今天的人,和原始人并没有任何区别。

人类赤裸裸地进到这个世界来。他没有用具也没有武器。……“自然”对他不是常常仁爱的,而他的躯体、力量、脚力、感觉以及天生的武器,都比很多动物为劣。

但是,在别的方面,他却也不是没有充分的预备来和环境竞争的。……最重要的,尤其是他的脑,……这个奇异的器官司使他能够积存他的经验以备后来的参考,并且能够把个人的经验综括起来,创出可惊的办法,以应付环境。……

由于这样天然的预备,人类便能用两种方法解决他的生活问题。一是“生业”(industry),另一种是“超自然主义”(supernaturalism)……

但是生业还漏了很多欲望不曾满足,多种问题不曾解答,所以“自然”究竟还不曾被制服。因此超自然主义便发生了。它使人类与自然有情绪上的符合,它给人类以一种系统使能解释各种现象,换言之,便是给人类一种世界观,他又使人类的欲望都得实现,因为在超自然主义中意愿与观念都变成客观的实体了。

——林惠祥《文化人类学》

引文中提到,超自然主义同时具有两种能力:一、解释各种现象;二、使人类的欲望都得实现。这就是为什么算命永远是100%正确的,如果不是,那它就不能成为合格的“超自然主义”,不能胜任为人类服务这一任务。

原始人之所以不仅仅靠“生业”(即industry,工业)搞定所有能搞定的事情,之所以他们还要额外用“超自然主义”去搞定搞不定的事情,是缘于恐惧。早从原始人开始,人类就无法接受世上有未知的领域。今天的科学家一直想要科普,反对“迷信”,想要宣扬的人生态度,其实就是对未知领域泰然处之的态度。但是今天的人类跟原始人没有区别,“对未知领域泰然处之”,是人类天生缺乏的本领。不会有人用阴阳五行去烧开水,是因为关于烧开水这个领域,人类“生业”已经完全搞定了,这是人类用“生业”来搞定的部分。但有很多人用阴阳五行去预测地震,那是因为地震这种东西,人类的“生业”还搞不定。气象和地震是人类无法控制的自然界系统,而且仅靠观察得解果也远远不足以形成可靠的科学结论,这时,就说明气象和地震事实上属于使用“超自然主义”来解决的问题范畴。“超自然主义”一上场,那是绝对的王道,因为——我不怕再重复——它一能解释各种现角,二又能使人类的欲望都得实现。它就是为了“使人类与自然有情绪上的符合”而生的。

问题是,人类与自然到底是“情绪上符合”了,还是人类一厢情愿地去“配合自然的情绪”呢?事实其实是后者。因为我们也会听到这样的话:一切都是命,没办法。叫自然来符合人的情绪,这是“生业”就能做到的事情;“超自然主义”实际上只是叫人去符合自然的情绪。对于你控制不了的自然,你人类不先符合它的情绪,又怎么做到“使人类的欲望都得实现”呢?反过来说,你都已经符合自然的情绪了,那你还有什么欲望不已经在实现呢?你就发现,那些什么道家佛家的宗教,基本上就是这个道理。没有哪个宗教是在宣扬人定胜天的,因为——我不怕再再重复——这是“生业”负责的事情,而宗教是超自然主义。

下次看到道士预测地震,你也就不用奇怪了。

注1 我不认为Wikipidea的东西很权威。事实上他的内容常常出现小错误。不过对于复杂的概念或事件,Wikipedia词条凝聚了众人对纷繁芜杂的信息进行筛选综合的宝贵劳动。而且Wikipedia非常注重引用,对于你怀疑的事,大可以自己从引用材料出发,自己去了解真象。返回
注2 不等于说就不该打倒。认为该打倒的人可以参考本文介绍的方法,更好地去打倒。返回
注3 很多人不承认这一点。我不在这里纠结这个问题。返回
注4 不是说算命就不好。支持算命的人,可以根据本文的介绍,更好的进行和利用算命。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