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能既不用学数学又学了数学?

科普是谎言。它之所以流行是因为它倒是满足了很多人的心理需求。这些需求大致上就可以总结成类似本文标题的问句。

数学就是数学。但是在你心中,数学完全可以是一朵美丽的花——这是你的自由。然后你会想问,能否像认识一朵美丽的花那样认识数学?——而不是像认识数学那样认识数学。这就开始扯蛋了,科普骗子就加入了。

豆瓣的木遥写了一篇题为为什么没人喜欢学习高等数学的文章,把以上这种心态表露得十分完整。他/她说:

可是一个学生为什么要去爬这座大厦呢?或者换句话说,数学家凭什么要求所有普通人都按照数学家的方式来学数学呢?它除了把学生摔得鼻青脸肿之外,没有任何用处。……

如果是我来编写大学数学教材,我会争取让每一个在大学里读过数学课的人都能回答这样的问题:为什么人们能精确预测几十年后的日食,却没法精确预测明天的天气;为什么人们可以通过 https 安全地浏览网页而不会被监听;为什么全球变暖的速度超过一个界限就变得不可逆了;为什么把文本文件压缩成 zip 体积会减少很多,而 mp3 文件压缩成 zip 大小却几乎不变;……

这不就是典型的“科普志愿者”的“理想”么?能够不用学物理、化学、生物以及所有“把学生摔得鼻青脸肿之外没有任何用处”的东西,却能够而解释各种现代现象,多好!能够让人了解到“数学其实很有趣”、“物理学其实很有趣”、“化学其实很有趣”等等,多好!

木遥面对的学生将来不会从事physical sciences方面的研究。他担忧的是这些人受到了枯橾的数学课的惊吓之后,带着不良阴影走向社会,影响大众对科学的印象。这真是一个典型的科普分子或者说忧国忧民的公共知识分子的普通理想。但是这个问题有点大,我正面阐述一下我的观点:

第一,科学研究是枯橾的。它并不“可以是有趣”的——除了对它感兴趣的少数人之外。因此自愿从事科学研究的人总是少数。如果希望有更多的人从事科学研究工作,你最多能做的事情只能是把科学研究的本来面貌展现给尽可能多的人,但决不能连哄带骗。科学研究的工作本身与所有浪漫和艺术无关。所有关于科学的浪漫和美,都是跳出科学研究的工作之外去审视科学研究这一人类行为而获得的——例如科学史、科学哲学和所有科学研究成果所告诉我们的自然观和本体论上的更新。

科普恰恰就是把科学的浪漫和美当成科学本身去宣传,希望能“改善公众对科学的印象”,实际上成了不折不扣的骗子。有多少年轻人小时候竟然立志长大要当“科学家”,到了研究生阶段则天天参加各外企的“管理培训生”实习不做实验?不能不说是80年代以来在“科技是第一生产力”号召下产生的大量“平易近人”的“报告文学”所造的孽。

第二,公众对科学的“监督”不可越界。公众是纳税人——而已。因此他们只有资格对钱有没有被私吞有直接监督的能力,用钱的其他方面例如投入在哪些研究上,花多少钱等,都是需要专业人士来决定的。公众倒是有权监督决策者的选举流程是否公开透明。然而,现在公众对科学研究领域的关注明显越界,我认为这是一个大环境。什么大环境呢?就是当前西方世界的精英主义式微、民粹主义抬头的倾向。占领华尔街就是一例。西方一向行之有效的专业化的社会突然受到质疑,阴谋论盛行,伪公共知识分子登台亮相。我认为这些都很坏,在朝着中国的情况倒退。

回到“科学研究是枯橾的”这一条,可以说,平民老百姓——尤其是像中国这种未经正常公民教育,思想未经启蒙的非典型“平民老百姓”,对精英知识分子总有天然的怀疑和不信任。因为在他们从前的专制记忆中,为他们带来好生活的不是知识分子,反而知识分子常常受到统治阶级的招安和奴役而失去其唯一值得人尊敬的独立性。这样的平民老百姓由于阶级固化,自身已失去成为精英阶层的机会,因此甚至会对知识分子天然产生仇视心理——这也是统治阶级转移矛盾的结果。这样的老百姓拥护出来的政权,当初一定是许以平等和面包,最后总是变成寡头政治甚至独裁。凡是这样的政权,又必然注重维护“老百姓”的尊严,不断许以面包,避免公民意识的崛起。一个副作用就是知识分子如果不伪装成“人民良心”大声放屁,就要忍受“被指责”“被剥夺”的命运——文革就是一例。

因此,作为像木遥这样的个体,他应该做的不是迎合这种潮流。正如他所推崇的微积分教科书作者Stewart那样。